心理問題，很多時候都是自我評價體系出了問題。戴著面具的“飛鳥俠”總跟在里根身邊，在他挫敗的時候出來喋喋不休。在好萊塢類型片的流水線上下 來后，刻板形象如影隨形，即使早已風(fēng)光不再，即使光著身子走在街上，都有人喊里根“飛鳥俠”。里根就這樣擁有了另一重自我——一個外界評價體系套在他身 上、擺脫不掉的身份。

　　劇評人將里根拖入谷底后，“飛鳥俠”的幻象又出現(xiàn)了。雖然里根曾對大紅大紫的鋼鐵俠不屑一顧，但當(dāng)藝術(shù)家這條路看上去沒戲了以后，“飛鳥俠”獲 得了里根的全然認(rèn)同。借“飛鳥俠”之口，他承認(rèn)自己幻想的還是60歲能整容成30歲，來一部票房10億美元的電影。觀眾們喜歡的就是爆炸和動作場景，他就 是要給他們這些，然后凌駕于所有人之上。因為這是一個“借上帝和神話傳播的文化，已由洗衣機清潔劑廣告和動漫人物代工”的時代。換句話說，超級英雄是新的 眾神。

　　這一段，特效呈現(xiàn)了“飛鳥俠”蒞臨紐約上空的華彩篇章，這位英雄不斷宣揚自己正當(dāng)性的大段宣言之后，他鼓動里根要在上演“火焰、犧牲、伊卡洛 斯”的火爆結(jié)局——這位希臘神話人物用蠟和羽毛造的雙翼升空，因為飛得太高，蠟融化了，跌落水中喪生。公演當(dāng)天，作為艾德，里根再一次念出“我不存在”， “我甚至都不在這兒”的臺詞，這次他是真心在說他自己。所以他動手要自己消失。

　　不過，他只是轟掉了自己的鼻子。但這場超小規(guī)模的動作戲卻為他在他一向斥拒的社交網(wǎng)絡(luò)上引來了極大關(guān)注，劇評人也改了口風(fēng)，贊他的戲有“無知的 意外美德”。這場小勝是他自己的勝利，還是“飛鳥俠”的勝利？是對藝術(shù)執(zhí)著追求的勝利，還是那些新晉上帝的勝利？愚人作戲的“喧嘩與騷動”也有意義嗎？電 影沒有給出答案。里根纏著繃帶的臉，像極了戴著另一副面具。他松開了繃帶，露出換了鼻子后不再像自己的臉，然后站上窗戶外沿，消失了。

　　消失的“飛鳥俠”與《消失的愛人》一樣，都是這個時代的特產(chǎn)。正是在這個意義上，尼采恨透了瓦格納，恨他讓一切藝術(shù)元素都化作戲劇的奴仆。在 150多年前，他就感知到了，“大成就，轟動大眾的成功，不再是真誠者的事了——要獲得成功，人們必須當(dāng)演員！”愛人消失了，完美女人的完美家庭在電視觀 眾的心中永遠鮮活；里根這個人消失了，“飛鳥俠”的后輩們將繼續(xù)統(tǒng)治曼哈頓的上空。